在北宋文壇上,與茶葉結(jié)緣的人不可悉數(shù),但是沒有一位能像蘇軾那樣于品茶、烹茶、種茶均在行,對茶史、茶功頗有研究,又創(chuàng)作出眾多的詠茶詩詞的。
蘇軾十分嗜茶。茶,助詩思,戰(zhàn)睡魔,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。
元豐元年(公元1078年)蘇軾任徐州太守。這年春旱,入夏得喜雨,蘇軾去城東20里的石潭謝神降雨,作為《浣溪沙》五首紀(jì)行。詞云:“酒困路長睢欲睡,日高人渴漫思茶,敲門試問野人家。”形象地記述了他討茶解渴的情景。
他夜晚辦事要喝茶:“簿書鞭撲晝填委,煮茗燒栗宜宵征”(《次韻僧潛見贈》);創(chuàng)作詩文要喝茶:“皓色生甌面,堪稱雪見羞;東坡調(diào)詩腹,今夜睡應(yīng)休”(《贈包靜安先生茶二首》);睡前睡起也要喝茶:“沐罷巾冠快晚涼,睡余齒頰帶茶香”(《留別金山寶覺圓通二長老》),“春濃睡足午窗明,想見新茶如潑乳”(《越州張中舍壽樂堂》)。
更有一首《水調(diào)歌頭》,記詠了采茶、制茶、點茶、品茶,繪聲繪色,情趣盎然。詞云:
已過幾番雨,前夜一聲雷。旗槍爭戰(zhàn)建溪,春色占先魁。采取枝頭雀舌,帶露和煙搗碎,結(jié)就紫云堆。輕動黃金碾,飛起綠塵埃。老龍團(tuán),真鳳髓,點將來。兔毫盞里,霎時滋味舌頭回。喚醒青州從事,戰(zhàn)退睡魔百萬,夢不到陽臺。兩腋清風(fēng)起,我欲上蓬萊。
長期的地方官和貶謫生活,使蘇拭足跡遍及各地,從蛾眉之巔到錢塘之濱,從宋遼邊境到嶺南、海南,為他品嘗各地的名茶提供了機(jī)會。誠如他在《和錢安道寄惠建茶》詩中所云:“我官于南今幾時,嘗盡溪茶與山茗。”
其中:“白云峰下兩旗新,膩綠長鮮谷雨春”,是杭州所產(chǎn)的“白云茶”;“千金買斷顧渚春,似與越人降日注”,是湖州產(chǎn)的“顧渚紫筍茶”和紹興產(chǎn)的“日鑄雪芽”;“未辦報君青玉案,建溪新餅截云腴”,這種似云腴美的“新餅”產(chǎn)自南劍州(今福建南平);“浮石已干霜后水,焦坑閑試雨前茶”,這谷雨前的“焦坑茶”產(chǎn)自粵贛邊的大瘐嶺下;還有四川涪州(今彭水)的月兔茶,江西分寧(今修水)的雙井茶,湖北興國(今陽新)的桃花茶,等等。
蘇軾愛茶至深,在《次韻曹輔寄壑源試?yán)有虏琛吩娎?,將茶比?ldquo;佳人”。詩云:
仙山靈草濕行云,洗溫香肌粉末勻。明月來投玉川子,清風(fēng)吹破武林春。要知冰雪心腸好,不是膏油首面新。戲作小詩君勿笑,從來佳茗似佳人。
蘇軾對烹茶十分精到。“精品厭凡泉”。他認(rèn)為好茶必須配以好水。
熙寧五年在杭州任通判時,有《求焦千之惠山泉詩》:“故人憐我病,蒻籠寄新馥。欠伸北窗下,晝睡美方熟。精品厭凡泉,愿子致一斛。”蘇軾以詩向當(dāng)時知無錫的焦千之索惠山泉水。另一首《汲江煎茶》有句:“活水還須活火烹,自臨釣石取深清。”詩人烹茶的水,還是親自在釣石邊(不是在泥土旁)從深處汲來的,并用活火(有焰方熾的炭火)煮沸的。
南宋胡仔贊嘆《汲江煎茶》詩說;“此詩奇甚,道盡烹茶之要。”
烹茶之勞,詩人又常常親自操作,不放心托付于僮仆:“磨成不敢付僮仆,自看雪湯生幾珠”(《魯直以詩饋雙井茶次韻為謝》)。
蘇軾對烹茶煮水時的水溫掌握十分講究,不能有些許差池。
他在《試院煎茶》詩中說:“蟹眼已過魚眼生,颼颼欲作松風(fēng)鳴。蒙茸出磨細(xì)珠落,眩轉(zhuǎn)繞甌飛雪輕。銀瓶瀉湯夸第二,未識古人煎水意。君不見,昔時李生好客手自煎,貴從活火發(fā)新泉。”他的經(jīng)驗是煮水以初沸時泛起如蟹眼魚目狀小氣泡,發(fā)出似松濤之聲時為適度,最能發(fā)新泉引茶香。煮沸過度則謂“老”,失去鮮馥。所以煮時須靜候水的消息。宋人曾有“候湯最難”之說。
對煮水的器具和飲茶用具,蘇軾也有講究。
“銅腥鐵澀不宜泉”,“定州花瓷琢紅玉”。用銅器鐵壺煮水有腥氣澀味,石兆(原字左有“石”旁)燒水味最正;喝茶最好用定窯兔毛花瓷(又稱“兔毫盞”)。
蘇軾在宜興時,還設(shè)計了一種提梁式紫砂壺。后人為紀(jì)念他,把此種壺式命名為“東坡壺”。“松風(fēng)竹爐,提壺相呼”,即是蘇軾用此壺烹茗獨(dú)飲時的生動寫照。
蘇軾親自栽種過茶。貶誦黃州時,他經(jīng)濟(jì)拮據(jù),生活困頓。黃州一位書生馬正卿替他向官府請來一塊荒地,他親自耕種,以地上收獲稍濟(jì)“因匱”和“乏食”之急。在這塊取名“東坡”的荒地上,他種了茶樹。
《問大冶長者乞桃花茶栽東坡》云:“磋我五畝園,桑麥苦蒙翳。不令寸地閑,更乞茶子藝。”在另一首《種茶》詩中說;“松間旅生茶,已與松俱瘦。”“移栽白鶴嶺,土軟春雨后。彌旬得連陰,似許晚遂茂。”是說茶種在松樹間,生長瘦小但不易衰老。移植于土壤肥沃的白鶴嶺,連日春雨滋潤,便恢復(fù)生長,枝繁葉茂??梢娫娙擞诠g深諳茶樹習(xí)性。
蘇軾喝茶、愛茶,還基于他深知茶的功用。
熙寧六年(公元l073年)他在杭州任通判時,一日,以病告假,獨(dú)游湖上凈慈、南屏、惠昭、小昭慶諸寺,是晚又到孤山去謁惠勤禪師。這天他先后品飲了七碗茶,頗覺身輕體爽,病已不治而愈,便作了一首《游諸佛舍,一日飲釅茶七盞,戲書勤師壁》:
示病維摩元不病,在家靈運(yùn)已忘家。何須魏帝一丸藥,且盡盧仝七碗茶。
詩人得茶真味,夸贊飲茶的樂趣和妙用。昔魏文帝曾有詩:“與我一丸朗,光耀有五色,服之四五日,身體生羽翼。”蘇軾卻認(rèn)為盧仝的“七碗茶”更神于這“一丸藥”。在詩作中他還多次提到茶能洗“瘴氣”:“若將西庵茶,勸我洗江瘴”,“同烹貢茗雪,一洗瘴茅秋”。
蘇軾《仇池筆記》中有《論茶》一則,介紹茶可除煩去膩,用茶漱口,能使牙齒堅密。他說:“除煩去膩,不可缺茶,然暗中損人不少。吾有一法,每食已,以濃茶漱口,煩膩既出,而脾胃不知。肉在齒間,消縮脫去,不煩挑刺,而齒性便若緣此堅密。率皆用中下茶,其上者亦不常有,數(shù)日一啜不為害也。此大有理。”茶與蘇軾生活之密切,蘇軾對茶功之運(yùn)用,由此可見。
蘇軾在飲茶品茗之際,常把茶農(nóng)之苦辛懸于心頭,“悲歌為黎元”。
《荔枝吧》指斥了貴族官僚們,昔日貢荔枝,今日又貢茶、貢花,爭新買寵的可恥行徑:“君不見武夷溪邊粟粒芽,前丁后蔡相籠加,爭新買寵各出意,今年斗品充官茶。”并直言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