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華民族歷史悠久、博大精深的茶文化,到宋代已經(jīng)發(fā)展到了極致。在浩如煙海的宋詞中,與茶相關(guān)的作品不計(jì)其數(shù),從采茶到制茶,從茶的功用到烹茶之法,及茶禮、分茶、斗茶、點(diǎn)茶、試茶、茶百戲等都有描述。其中,明確以詠茶為主旨者有61首,這61首詞中以茶為題者42首,以茗為題者1首,無題者18首,具體而形象地反映出宋人的飲茶習(xí)尚。
首先,宋人飲茶重水質(zhì),極其講究烹茶用水。在茶的烹制過程中,水質(zhì)對茶水的質(zhì)量有著直接的影響。早在唐代陸羽的《茶經(jīng)》中就已經(jīng)注意到飲茶中水的選擇的重要性而且要求已極為苛刻:“其水,用山水上,江水中,井水下。其山水,揀乳泉石池慢流者上,其瀑涌湍漱勿食之,久食令人有頸疾。有多別流于山谷者,澄浸不泄,自火天至霜郊以前,或潛龍畜毒于其間,飲者可決之以流其惡,使新泉涓涓然酌之。其江水,取去人遠(yuǎn)者。井水,取汲多者。”哪種水令人飲之有益,哪種水對人體有害已述之較詳,大意是以新、凈者為上。
宋人對這一點(diǎn)同樣十分重視,這在宋詞中有著充分的表現(xiàn)。如:蘇軾《西江月·茶詞》“龍焙今年絕品,谷簾自古珍泉。雪芽雙井散神仙,苗裔來從北苑”;程大昌《浣溪沙》“水遞迢迢到日邊,清甘夸說與茶便,誰知絕品了非泉”;陳與義《玉樓春·青鎮(zhèn)僧舍作》“呼兒汲水添茶鼎,甘勝吳山山下井。一甌清露一爐云,偏覺平生今日永”;尹濟(jì)翁《聲聲慢·禁釀》“殘春又能幾許,但相從,評水觀茶”;顏奎《醉太平》“茶邊水經(jīng),琴邊鶴經(jīng),小窗甲子初晴”;楊澤民《荔枝香》“瞰水自多佳處,春未去。繡桷斗起凌空,隱隱籠輕霧。已飛畫棟朝云,又卷西山雨。相與,共煮新茶取花乳”等等。撫琴必有鶴舞,美茗得有上好的水烹制,二者缺一不可,從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對于茶水的講究。
其次,宋人極度講究用茶之益,認(rèn)為所飲之茶必以有茶乳為上。茶乳即茶乳花,宋代茶詞中的“云腳”、“雪”、“花”等詞語有很多是指茶乳花。關(guān)于茶乳花,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中已有記:“凡酌置諸碗,令沫餑均。沫餑,湯之華也。華之薄者曰沫,厚者曰餑,細(xì)輕者曰花,如棗花飄飄然于環(huán)池之上;又如廻灘曲渚青萍之始生;又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鱗然。其沫者,若綠錢浮于水渭,又如菊英墮于尊俎之中。餑者以縡煮之,及沸則重華累沫,皤皤然若積雪耳。”又曰:“茗有餑,飲之宜人。”宋人在茶詞中對茶乳有充分細(xì)致的描繪:蘇軾《西江月·茶詞》“湯發(fā)云腴釅白,盞浮花乳輕圓。人間誰敢更爭妍,斗取紅窗粉面”;黃庭堅(jiān)《阮郎歸·茶詞》“雪浪淺,露花圓,捧甌春筍寒。絳紗籠下躍金鞍,歸時人倚欄”;黃庭堅(jiān)《西江月·茶》:“龍焙頭綱春早,谷簾第一泉香。已醺浮蟻綠鵝黃,想見翻成雪浪”;毛滂《西江月·侑茶詞》:“湯點(diǎn)瓶心未老,乳堆盞面初肥。留連能得幾多時。兩腋清風(fēng)喚起。”通過對茶乳花的細(xì)致觀察和描寫,在詞中營造出一種如夢如幻的境界。宋人不但在詞中對茶乳花有著客觀的描繪,而且對其產(chǎn)生的過程也有具體說明。曹冠《朝中措·茶》“金箸春蔥擊拂,花瓷雪乳珍奇”;姚述堯《如夢令·壽茶》“彩仗挹香風(fēng),攪起一甌春雪”;都是說茶乳的產(chǎn)生是因?yàn)閾舴髡鹗帯⑦^在其《好事近·詠茶筅》中描寫用茶筅擊拂,產(chǎn)生茶乳的過程,最為具體而美妙:“誰斫碧瑯軒,影憾半庭風(fēng)月。尚有歲寒心在,留得數(shù)莖華發(fā)。龍孫戲弄碧波濤,隨手清風(fēng)發(fā)。滾到浪花深處,起一窩香雪。”
再者,宋人極度講究用茶之盞。唐人一般以茶綠為貴,認(rèn)為越州瓷如玉,如冰,色青,為最好。以后隨著時間的推移,時代的發(fā)展,人們的審美觀也在慢慢的發(fā)生著變化。宋人鐘情于有厚重感的暗色。蔡襄《茶錄·茶盞》記:“茶色白,宜黑盞,建安所造者紺黑,紋如兔毫,其坯微厚,燒之久熱難冷,最為要用。出他處者,或薄或色紫,皆不及也。其清白盞,斗試家自不用。”又趙佶《大觀茶論》:“盞色貴青黑,玉毫條達(dá)者為上,取其煥發(fā)茶采色也。底必差深而微寬,底深則茶直立,易以取乳,寬則運(yùn)筅旋徹,不礙擊拂。”可以見出,宋人對于茶盞的要求是以黑釉為上品,這與唐人已有不同。宋代的許多茶詞對此有所表現(xiàn),如秦觀《滿庭芳·茶詞》:“窗外爐煙似動,開瓶試,一品奔泉。輕淘起,香生玉乳,雪濺紫甌圓。”
又程鄰《西江月》:“瓊碎黃金碾里,乳浮紫玉甌中。”其中的“紫甌”、“紫玉甌”都是泛指宋人所用的暗色茶盞。黃庭堅(jiān)《西江月·茶》“兔褐金絲寶碗,松風(fēng)蟹眼新湯”和葛長庚《水調(diào)歌頭·詠茶》“放下兔毫甌子,滋味舌頭回”中的“兔褐金絲寶碗”、“兔毫甌”指的都是建安瓷中珍貴的兔毫盞。兔毫盞的珍貴在祝穆《方輿勝覽》卷11中有記,云:“兔毫出甌寧之水吉。然毫色異者,土人謂之毫變盞,其價甚高,且難得之。”黃庭堅(jiān)《滿庭芳》“……碾深羅細(xì),瓊?cè)锱鸁?,一種風(fēng)流氣味,如甘露,不染塵凡。纖纖捧,冰瓷瑩玉,金縷鷓鴣斑”;周紫芝《攤破浣溪沙·茶詞》“醉捧纖纖雙玉筍,鷓鴣斑”,兩詞中都提到黑釉茶盞中另一種珍貴的鷓鴣斑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