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著名壺具收藏家、紫砂陶藝家許四海數(shù)十年來癡迷于壺具收藏的故事是人們津津樂道的。他最早涉足紫砂壺收藏,還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時候。有一次他在地攤上看到一把舊紫砂壺,樣式是大仿古,紫泥,通身光漿極亮,看得出有點年份了,壺身上一面刻著兩句詩:寒夜客來茶當酒,竹爐湯沸火初紅;一面刻著一老翁在樹下閑讀煮茶。翻過壺底一看,從印章上判斷應該是清代雍正年間的精品。
許四海問攤主多少錢?攤主開價500元。這個數(shù)目在當時是要讓人嚇一跳的,那時候一個工人的工資收入也就四五十元。許四海翻遍所有口袋也只有兩百多元,就狠狠心摘下才買不久的鐵達時手表:“這個給你,夠了吧。”攤主依然不肯出手,慢慢地點起了一支煙。做舊貨生意的人何等精明,你越急,他越是篤定,就等著你上鉤。果然,許四海脫下軍裝朝地上一扔,把妻子給他新結的毛衣脫下來:“看清楚了,這是全毛的。”攤主這才被感動了:“既然那么心誠,就應該成全你。這把壺你就拿去吧,毛衣我就不收了。”
許四海收藏的一把華鳳翔琺瑯彩漢方壺,其經(jīng)過也極具傳奇色彩。許四海早年在地攤上購得這把華鳳翔漢方壺時,缺個蓋,回家后找了個大小相等的蓋湊合著。幾年后許四海家里來了個外地古董商,從紙板箱里翻出幾把舊壺讓老許挑選,他一眼就發(fā)現(xiàn)其中一把漢方壺有點眼熟,通體施了琺瑯彩,幾何花紋中間有開光,畫了山水風景,是典型的清代壺具。不過這把壺的壺身以藍色為基調,而壺蓋卻是翠綠的底色。
再細細一琢磨,許四海就心里有底了,不動聲色地將古董商帶來的幾把壺都買下。等人一走,他從古董柜里取出早年買來的漢方壺,再用這個綠色的蓋子蓋上去,嘿,正好蓋上,而且不僅花紋一樣,筆法一樣,釉面也一樣,可以斷定為蓋子和壺身在失散多年后終于“夫妻團圓”了。這種奇跡在古今中外收藏家中間是極罕見的,只能說許四海與壺之間是有天意的。
許四海收藏的紫砂壺中,要算清代邵大亨制作的掇只壺最為珍貴,從造型上看,通體圓潤,大氣磅礴,無論從比例、造型還是平衡等多方面考察,都達到古人所謂的“多一份則肥,少一份則瘦”的境界。表面上包漿的如摩挲了數(shù)十年的老玉那樣,細膩溫潤,給人安逸寧靜的感覺。以壺蓋輕叩壺身,頓時發(fā)出有一種金屬般的清冽之聲,余音脆亮而幽深。
這把紫砂壺原是邵大亨為宜興的潘家特制的傳家之寶,傳到第三代,潘家的一位子弟到東北某大學讀書,上世紀五十年代被錯劃為右派。去勞改農(nóng)場前,家人不遠千里送去十幾把祖?zhèn)髯仙皦?,讓他在急難之時變賣救急。不幸的是,二十年的磨難使他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人。八十年代落實政策,這個不幸的瘋子將最后一把壺裹在被褥里背回了家,這就是大亨壺。后來潘家要修房子,缺錢,只得把大亨壺賣了。
消息傳出,正在參與創(chuàng)建宜興紫砂工藝廠的許四海馬上趕到潘家看寶壺,才看了一眼就下決心收藏它,要妻子金萍珍趕快籌集三萬元。這筆錢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不是個小數(shù)目,但金萍珍知道老許志在必得的脾氣,連夜東湊西借籌足了錢。
三萬元拿到手,許四海再次趕到潘家,不料潘家又改主意了。于是他三天兩頭去潘家泡蘑菇,隔三差五地送一些名家字畫。這樣磨了半年多,終于感動了上帝,老許如愿以償。險的是,那天許四海剛抱著寶壺跨出潘家大門,就有一個港商接踵而至,愿花更大代價買下,但為時已晚。
后來不止一次有人叩開許四海的壺天閣,要出大價錢購下,有的人甚至開出160萬港元的巨額。許四海心如止水,不為所動。
許四海對我說過:“大亨壺是我的鎮(zhèn)館之寶,我決不會賣,別說160萬,再翻十倍也不會出手。這把壺已經(jīng)不是我個人的收藏了,它是屬于我們中華民族的寶貝,如果從我手里流到海外,我就是民族的罪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