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棣之,著名文學評論家。1940年5月生于四川新津,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1978屆研究生,現(xiàn)任清華大學人文學院責任教授、文學研究所所長,兼任《文學評論》編委,《中國現(xiàn)代文學研究叢刊》編委。長期從事中西比較意義上的現(xiàn)當代文學、詩歌、理論的研究與教學。主要著作有《正統(tǒng)的與異端的》、《現(xiàn)代詩的情感與形式》、《現(xiàn)代文學經典:癥候式分析》、《現(xiàn)代詩歌理論:淵源與走勢》等,編纂圖書主要有《現(xiàn)代派詩選》、《新月派詩選》、《何其芳全集》等。
五月陰雨的一個下午,在清華大學的一處簡居里,客廳中央的“茶海”被主人用臺燈的燈光從幽暗里突出出來。藍棣之教授親手泡上一壺安徽綠茶,茶過三巡,那些喝茶往事的片段,便在時間的脈絡里被他斷章成詩,隨著漫長的日子漂流而來。五十年前,在四川的一個茶館,一個突然萌生的想法帶他走上了文學的道路。如今,喝茶成為他夜半行文的精神依賴。
藍棣之在四川新津長大,他的父親創(chuàng)辦了新津的第一所學校。“那個時候,爸爸下午下班,常帶我到街口的茶館,喝茶、休息,有許多像我這樣的孩子在茶館里玩。記得那家茶館就在十字路口的街角拐彎處,有很大的空間。茶館里有很多人,這些人在茶館里是很平等的,有來談生意的,甚至還有‘黑社會’在這里擺是非。茶桌上、柱子上貼有各種廣告,茶館里的茶葉也是分類的。印象中,茶館的環(huán)境、衛(wèi)生都好,否則我想像我父親這樣身份的人也不會去。等到六七歲的時候,我已經上小學了,在放學路上若是口渴,便跑去茶館,不會像現(xiàn)在的孩子買果汁啊可樂啊。那個時候在我的老家,有個不成文的規(guī)則,就是你可以走進任何一家茶館,只要桌子上有茶,小孩子就可以無視它的主人是誰,揭開蓋子就喝。現(xiàn)在想,有時候喝茶的人可能剛剛泡到第二泡,人家正想喝了,就被孩子搶了,他一點辦法也沒有。”
在成都工作的15年,成都的茶館和成都人的悠閑給藍棣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“在成都城西的少城公園,不僅有保路同志會的辛亥革命紀念碑,還有一個很遼闊的茶館。茶館里十分熱鬧,不但人多,服務也多。比較特別的是掏耳朵,師傅的技術是很高的,他手里拿著一大把掏耳勺,專門提供掏耳朵的服務。成都是個消閑的好地方,早在三國時期這里就相當發(fā)達。我想四川人的倔強正是由于這里沒有經受過異族侵略者的統(tǒng)治和軍閥混戰(zhàn)的原因。四川人比較溫和,性格里有奴性,也就是因為這樣,才有成都這樣富有代表性的四川消閑城市。在文革期間,由于批判下棋,茶館這樣供人下棋的場所,因為社會閑人常聚集于此,因此成為被摧毀的對象?,F(xiàn)在一切又都恢復了,2004年我和妻子專門坐飛機回去喝茶、吃麻婆豆腐。趕在秋天去成都茶館,可以在戶外,還是很舒服。順城街上的老店,現(xiàn)在裝修得很漂亮,整整一面墻上用黃金寫成的麻婆豆腐的來歷。”
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,最初藍棣之并沒有被大學錄取,于是高中畢業(yè)的他作了工人。“工人是要過禮拜天的。我們工作的地方在四川的一個小鎮(zhèn),正是諸葛亮的旱地八陣圖的所在。小鎮(zhèn)上有家茶館,茶館門口有許多書賣。很難想象,就是這么個地方,竟有許多頂尖的文學期刊。1958年,在四川省的一個小鎮(zhèn),在社會這樣動蕩的情況下,還有這樣一個地方。我不知道別人怎么利用這個茶館,我常常是買一杯茶,在里面讀書。對這些期刊的閱讀,讓我有了進修文學的最初想法。當時我在這些書里讀到,中國文學所的所長何其芳站在新詩的立場,與一些學者有過論爭。盡管大家都出來批判他,他卻可以一一反駁,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,正是因為他有話語權。作為文學所的所長,他所在機構下有一份期刊,這就是他發(fā)表觀點的陣地。當時我想,我一定要學文學,一定要有何其芳這樣的話語權。有話語權、能夠用權威的聲音發(fā)表自己的觀點,這是我考研究生的動機。那時家里擁有看不到邊的土地,沒有經濟的壓力,我唯一的理想就是成為文學領域的專家。”1978年,藍棣之心愿得償,考入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。如今的藍教授,已經是清華文學研究所的所長。
“我喜歡茶館里的氣氛,找到書看是一種享受。我不喜歡和人群在一起,我不是政治家,我愿意讀書寫東西”。藍棣之的老師唐弢先生在《述懷》詩中這樣寫道:“平生不羨黃金屋,燈下窗前常自足。購得清河一卷書,古人與我話衷曲”。“這是老師的最高理想,我也喜歡這樣。現(xiàn)在我基本上每天都喝茶,過去在北京,不吃辣椒我就覺得沒有吃飯的必要,現(xiàn)在喝茶也一樣。喝茶后,頭腦會比較興奮活躍,適合工作。很難有茶讓我睡不著,因為的確很疲勞,我從不失眠,因為我不會把問題帶到床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