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管自己叫“泡茶人”,管自己的這個行當叫“游茶”,管泡茶不叫泡,叫“布茶”管我們喝的茶也不叫茶,叫“茶湯”。
這“布”字一出,仿佛情景在現(xiàn)。這“湯”字一出,更恨不能人口咽讒水。等不得,就要去細品這“湯”,和“布”這“湯”的--私人茶藝表演師。
茶館在中國有好一陣銷聲匿跡,巷子深處的老舍茶館,成了某個年代的記憶符號。也有茶館零星開出,帶著一股文人“潤物靜無聲”的姿態(tài)悄悄立于靜謐處,一律小門小臉,不飾奢華。突然一夜,借了廣東沿海早、午茶之風,茶樓從南到北一路遍地而生。這時的茶樓,全然不似當年的骨架,文化成了裝飾,而茶,更象是商業(yè)的陪襯,烏龍照泡,“功夫”不做。
但,不管怎樣良莠不齊的繼承,顯見的是,茶文化尋機得以再現(xiàn),重拾舊山河。
在茶館與茶的繁華與寂靜中,有一撥人,總在默默勞作,直到1999年國家勞動部正式將他們列入《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(yè)分類大典》1800種職業(yè)之一,我們才叫得以叫出他們的名字,茶藝表演師。
當我們不懂茶時,茶藝表演師在我們眼里不過是沏水的。當我們對茶越來越了解時,已經(jīng)不再滿足只是坐在茶館,更想借步說話:請問茶藝表演師,何時上門服務?
留意茶,是從一年前一個茶藝表演師講的故事開始,他一邊行云流水地給我們布茶——一套程序不簡單的“九曲紅梅”,一邊不緊不慢地講信陽毛尖。
在河南信陽一帶,逢臘月十八,外出營生的人們回到家中。該地習俗這天起,親人們每天都要圍坐火盆喝茶聊天。摔得窩了邊的老銅盤里燒著山上砍來的板栗樹,屋梁上吊兩根麻繩,一頭系把坑坑凹凹的大銅壺,一頭打個結(jié)垂在人們頭頂。銅壺里的水燒開了,女人就往每人面前的青花大瓷碗里投撮頭年最好的毛尖,壺嘴一點,碗中茶葉翻騰。空繩一拉,壺升了上去。碗空了,再一拽空繩……
那天還記住了云南“竹筒香”:春天,新茶長出,新竹也茂盛。女人們砍來竹筒,摘來新茶在鐵鍋里稍炒出焦香,裝進竹筒里收好。男人出門時,女人給他備好干糧,拿出一根竹筒背在男人肩上。深山老林里,男人餓了疲了,生堆野火,將竹筒最上一節(jié)斜削下來,留點茶葉在里面,余下的倒進削后露出來的下一節(jié)竹筒里。盛了茶葉的這節(jié),舀來溪水,放火上咕嘟咕嘟煮開了,就著女人烙的餅,滾燙滾燙地啜著噴香的茶湯,疲乏頓解,拾槍前行。再累了餓了,又削下一節(jié)竹筒……
客觀地說,大多數(shù)人對茶產(chǎn)生興趣,多是從茶的枝節(jié)開始,而不是茶本身。人們總是被茶的典故、茶背后的信息和傳統(tǒng)的東西、甚至一件茶具、茶藝表演師的一個動作吸引,開始詢問探究,時間一長,漸漸走到茶的深處。其實,這又何嘗不是茶藝表演師們的聰明之舉呢?當一樣東西在眾人面前顯得高深時,與其坐而論道,不如嬉笑怒罵圍魏救趙。
那天,在場的男士女士被茶藝表演師的故事“勾引”得問題不斷,連珠發(fā)問,留了下次再來的興趣。我也問了一個問題,既然對茶道感興趣的人這么多,有沒有想過上門為人服務,做真正意義上答疑解惑的“私人茶藝表演師”?
這時,我從這個茶藝表演師嘴里聽到了前面那個新名詞——“游茶”。
“游茶”是唐朝市井就有的說法,專指“游走賣茶”的人。他們挑著擔子在鬧市轉(zhuǎn)悠,一邊挑著茶罐茶碗兒,一邊挑著爐火銅壺,得令就停下?lián)?,或龍井或碧螺春或茉莉花茶,依主顧的意思現(xiàn)抓現(xiàn)沖。
茶藝表演師說,現(xiàn)在的私人茶藝表演師,也是四處游走的“泡茶人”。而他,正有意籌備“泡茶人”的“游茶”生涯。
一年前的茶館不少,卻沒有一家從事上門服務的項目,“私人茶藝表演師”更是聞所未聞。
一年以后,在這個講故事的茶藝表演師的私人茶藝會所里,我們看到一群“私人茶藝表演師”正在成熟。
鄒軍:28歲,杭州人,從業(yè)10年
私人茶藝表演師這個市場,再“燉”幾年肯定能“燉”出一口好湯,而且絕對是“頭口茶”。
鄒軍就是那個圍魏救趙的茶藝表演師。
高中畢業(yè)后的鄒軍,無意進了杭州一家茶館,沒想到從此就撞進“茶道”。茶館一直是傳統(tǒng)的師徒制。從跟在師傅身后拎銅壺開始,鄒軍實打?qū)嵉貜母鶎W起,打坐(心靜是“泡茶人”的首要心境),茶基(茶葉基礎知識),辯茶,識茶,沏泡,操作技能,茶文化歷史,茶葉生化,甚至茶樹栽培和加工,也要學茶藝館的經(jīng)營管理。4年時間里,鄒軍讀了120多本與茶有關的書。98年,在“杭州十佳茶藝表演師”比賽中獲得銀獎,隨后拿到了中國茶藝博物館頒發(fā)的“茶藝表演師”資格證書。
這個年輕的“茶藝表演師”,更愿意稱呼自己作“泡茶人”。吃“透”了茶,揣著紅本和獎狀,他開始轉(zhuǎn)型——幫別人做茶館的前期啟動和經(jīng)營。
這期間,江蘇的“錢塘茶人”、溫州的“沁園春季茶館”、紹興的“雅士”、佳木斯的“西子茶樓”、盤錦的“和記茶”都留下了鄒軍和他師兄弟們清瘦的身影。最為轟動的要數(shù)他給義烏做的“撥浪鼓茶廊”。2000年,義烏一家經(jīng)營不景氣的茶樓老板,聽行內(nèi)人推薦找到鄒軍,看著眼前這張年輕的面孔,他將信將疑。但未聊片刻,鄒軍一個“撥浪鼓茶廊”的新店名就叫他眼前一亮。撥浪鼓在義烏人心中太親切了,他們在撥浪鼓和著“雞毛換糖”的吆喝聲中長大。鄒軍來到義烏,打出“雞毛換茶”的條幅,一塊錢,外加一根雞毛,您就樓上請。根本不用打廣告,報紙電臺電視臺紛紛爭相報道,街頭巷尾好一陣熱鬧。茶樓一夜成名。
2001年11月,鄒軍應邀來到北京的西子湖茶樓做行政總監(jiān),很快,遍布青竹的西子湖和它雅致的茶、清香的菜粥,走進了很多人心里?!拔髯雍钡耐茝V做得很扎實,如細火慢燉。
大約是到“西子湖”半年后,鄒軍發(fā)現(xiàn),剛開始來“西子湖”喝茶的人很小資、素質(zhì)也很高,后來這幫人卻漸漸“逃”了。為什么?他最終想明白,這幫人需要“更高端”的服務,更私秘的空間,而這也是目前社會高層人士的共同訴求。
鄒軍萌發(fā)了做“游茶”的念頭,在給別人做了3年多茶館經(jīng)營后,這次,他要自己做了。
如果,他只是一個優(yōu)秀的茶藝表演師,或者只是一個優(yōu)秀的經(jīng)營者,這一切可能都不會發(fā)生。偏巧他兩者集于一身,正因為精通茶藝,又精通經(jīng)營,他才有了將私人茶藝表演師付諸實施的創(chuàng)造力和實力。
經(jīng)過審時度勢,他認為,現(xiàn)階段的私人茶藝表演師必須依托行業(yè)載體,而且,在啟動初期,他們是“坐店”與“游走”想結(jié)合的。既為上門來的主顧服務,也為要求他們上門的主顧服務。經(jīng)營方式上,也是靈活多樣的。而且,可能一段時間內(nèi),“私人”性質(zhì)的服務會以商務居多。
為了明顯區(qū)別于普通茶館的性質(zhì),鄒軍煞費苦心地關門閉戶,只做會員制的私人會所,散客外客,概不接待。就是為了保證“對應高品質(zhì)人群的高品質(zhì)服務”的定位。他清醒地知道,這撥人,才是前期“私人茶藝表演師”需要者。保證他們,才能留住他們;留住他們,才能啟動這個將會龐大的市場。
鄒軍說,私人茶藝表演師市場成熟的那一天,除了基層四處“游走”的茶藝表演師外,高級別的私人茶藝表演師只為固定的幾個人服務,他們用數(shù)量來保證質(zhì)量,而這些被服務對象,也需相應支付較高數(shù)量的價格來保證自己享受到的服務。鄒軍說,那時候才是他們這撥“泡茶人”揚眉吐氣的時候。
余鮮蘭:22歲,杭州人,從業(yè)6年
私人茶藝表演師的發(fā)展不是單向的,不僅需要茶藝表演師提高素質(zhì),還依賴客人的素質(zhì)。缺一,都形成不了氣候。
從美麗的千島湖走來的余鮮蘭,旅游學校學的禮儀專業(yè),在杭州茶館實習時留了下來。2001年底來到京城,一直從事茶藝。經(jīng)驗豐富的她,是目前上門訂單最多的一個。可能是她從千島湖帶來的潔凈氣息,也可能是她臉上總漾著的微笑,她的親和力迎來一個個回頭客。
第一次上門服務,她也心中咚咚跳,但很快她發(fā)現(xiàn),喝茶本身是件雅事,喝茶的人素質(zhì)也不會太差。加上后來他們立了規(guī)矩,通常一男一女作伴,有個幫手,也順帶保護。就再也沒為安全擔憂過了。
問她為何這樣受歡迎,她露出了酒窩:“茶本身是很簡單、很簡單的東西,簡簡單單最好?!睆慕勇犽娫掗_始就細心問透,了解清楚對方具體的服務要求才能有的放矢,還不能讓客人被問煩。再有就是微笑。上門服務,第一面印象極其重要,干凈整潔的外表和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微笑是最好的禮儀形象。
朱錦武:27歲,杭州人,從業(yè)8年
95年我在千村百貨開茶館時,人們往里張望:干嘛的?現(xiàn)在,私人茶藝表演師也是如此。但就像現(xiàn)在到茶館喝茶成平常事一樣,有一天,私人茶藝表演師也會成為普通平常事。
現(xiàn)年1月,鄒軍為京城名店“吳裕泰”策劃操作的“茶王展示會”被茶界傳為佳話。其中,演示六大茶品(紅茶、綠茶、黃茶、黑茶、白茶、青茶)之--黑茶中極品茶王“普洱”的茶藝表演師,就是朱錦武。
朱錦武是個靦腆的小伙子,手藝卻相該地漂亮。不說話看似普通,說起話來,對于我們這些門外漢來說,句句藏金。
看他是怎么說茶藝表演師的。簡單點說,茶藝表演師就是能將茶的缺點通過自己的沖泡掩蓋掉的“泡茶人”。
茶葉到手,開罐瞬間,茶藝表演師就應有運用眼、鼻和經(jīng)驗為茶定性的能力。茶性分色、香、味、形。四性完美和諧的茶葉是幾乎沒有的,總有或多或少的瑕疵。
假如茶的芽形好就要用玻璃茶具來凸顯,讓茶葉的舞蹈盡收人的眼底,比如花茶、綠茶,小葉苦丁等。如果形不夠好,則應用紫砂等器皿掩蓋,讓人忽略其形色,而關注其茶湯,比如茗茶鐵觀音、大葉苦丁等。
茶香分清香、花香、桂香、蘭香16種,茶藝表演師的鼻子絲毫不亞于世界頂級香水師或是品酒師的鼻子。既要聞出茶的主要香型,還要確認出其細微雜香。香味純凈有純凈的泡法,假如香味有主有雜,又怎么把主香泡出,雜香規(guī)避掉?這就取決于或器皿不同,或水溫把握了??傊粋€好的茶藝表演師的責任,就是將每一葉經(jīng)他手的茶葉完美的香味泡出來。
再有,如果是鮮香十足的新茶到手,簡單,直接沖泡就是。但有的茶是要喝沉的,比如普洱名茶。這其中就更復雜了。普洱存放5年為一階段,每個階段因茶葉與空氣發(fā)生的物理化學反應相應發(fā)生微妙變化,茶的內(nèi)在不斷改變。茶藝表演師的本事就是,一觀一聞之下,就能對它的年份、優(yōu)劣掌握個八九不離十,不同年份不同貯存條件下的普洱,沉香與鮮香的變化不同,需要采取的技法亦不相同。千變?nèi)f化的細微處理,才能泡出一杯客人只注意其沉香之雋永,而忽略其鮮味不足的好茶。
朱錦武眼中,茶藝表演師也罷,私人茶藝表演師也好,都是“茶葉鏈”的最末端,卻是這個鏈條環(huán)節(jié)中最為特殊的人,他們付予茶生命,而私人茶藝表演師似乎更肩負將茶文化帶進千家萬戶的責任。顯然,這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