紹興是魚米之鄉(xiāng)。紹興大班主要活動區(qū)域在城鄉(xiāng)的廟臺、祠堂臺和草臺上,但進入上海初期,也先在茶樓、飯店演唱。女子越劇從嵊州鄉(xiāng)間到紹興、寧波、杭州,上海更是在茶樓茶室。曲藝的“蓮花落”、“鸚歌班”的主要活動陣地始終在茶室,至今如此。
戲院即使是專業(yè)的場子,30年代前也都設有茶座,一邊飲茶,一邊看戲。紹興城區(qū)最大的覺民舞臺,1932年拆去茶幾,池座擴至1100余位。可見,茶室、茶園、戲園,在結構上關系何等緊密,自南宋的瓦舍勾欄到現代,觀劇喝茶始終延襲不斷。清末民初,“茶園”、“茶樓”實質就是“戲園”,當時的許多畫報上,畫“茶園”的形象資料完全可以證明:中間是“萬年臺”式的戲臺、中間池座中看客都一邊喝茶一邊觀劇,周圍的“走馬樓”都是包廂,也是邊喝茶邊觀劇。所以,茶須臾不能與觀劇相分離。
“平水珠茶”歷史上曾列入“貢品”,紹興人喝茶成習,城鄉(xiāng)到處是茶、茶館。據民國25年統(tǒng)計,紹興城內大街小巷有茶店206家,到民國36年尚有164家,至于各集鎮(zhèn),如安昌、柯橋、東浦、漓渚等地,連村頭村尾都是茶店。這些茶店便 是曲藝和小型戲班的主要演出場所,例如大江橋腳的“萬森樓”,頂層是茶樓,中層是飯店,下層是肉鋪,建 國初期紹興大班的旦角馮美娟姐妹就是從“萬森樓”茶樓唱戲出科,先唱越劇,后改唱紹興大班旦角。兩塊門板一搭,看客數十人,每壺茶抽取一定比例給藝人,類似這種表演形式, 在紹興城鄉(xiāng)茶室比比皆是。茶樓、茶室的名字都 極雅致,去的大都是“粗人”,但店名極“細巧”,如紹興大營舊社會都是錫箔作坊,那里的茶客都是錫箔師傅,那里共有茶室30余家,店名有“梅香閣”、“清泉閣”和“福祿壽”等。清道橋有“迎賓茶室”,利濟橋有“聚賢茶樓”,淅河弄有“鼎新茶樓”,縣前街有“第一樓”,上大路有“麗水泉”,下為浴室,上為茶室;花巷布業(yè)會館有比較高雅的“適廬茶室”。此外,新市場有“新華茶園”,火珠巷玄帥廟和烏龍廟、大善寺內等均有茶室,當時茶室里表演的曲藝如蓮花落、鸚哥班,一般都清唱、不化妝,臉上略施脂粉,一把紙扇,一件竹布長衫,或一頂瓜皮丘帽,一般是下午一場,夜里幾場。茶室除喝茶,同時也是下層群眾私下買賣交易和解決糾紛的場所,上大路的“天香閣”、“碧湖”是錫箔作坊的交易場所;“寶珠茶樓”是米店老板的集散地;西營里有一個茶室,是黃金交易市場;大江橋的“萬森樓”主要是南貨棧、水果棧的交易場所。所以,在聽戲、喝茶同時,也是勞動人民休息、散心、娛樂、聽新聞和排解非法律范疇矛盾的場所。
紹興比較高雅的平湖調又稱“南詞”,屬彈詞一類,盛行于江南,早在清乾隆間已見諸于文人的詩、詞,一般不以賣唱的形式出入于大戶人家,藝人大都為文人墨客。民國初年、潘子峰曾于紹興大路“新園新社”添設絲竹社,培養(yǎng)出鄭杏村、范仲良、潘少安等一批平湖調樂手。這說明“平湖調”也開始與茶樓發(fā)生聯系??箲?zhàn)國難臨頭,平湖調藝人大多家道中落,出于生計,不能不落海茶園,隨茶收資,以便糊口,大多落腳于紹城高級茶室“適廬”,這里有亭臺海山池魚之勝,環(huán)境幽雅,四周回廊,內設紅木桌椅和藤榻藤椅,加上旁邊又有全城最大的菜館“知味館”。1935年7月10日的《紹興晚報》有一則“適廬茶室”的新聞廣告,其中寫到茶、戲和“靈市面”:
要坐,太史式藤椅,
要眠,美人式藤榻。
如其要喝茶,
該到花巷“適廬”去。
喜歡熱鬧些,靈靈市面,中間散廳里;
喜歡幽靜些,談談正經,旁邊房間里。
中心有絲竹管弦之雅,
到處有新鮮香艷之花。
…… ……
1948年4月11日《越報》有一個署名“真木”的作者寫道:“前幾天和友人去一個茶室里聽了一次平調,……那天唱的是《漁家樂》?!边@則史料更進一步證實了平湖調下茶室的事實,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這種“陽春白雪”的高雅曲種在社會動蕩的情勢下,已很難再恪守傳統(tǒng)的信條,而不得不屈身于低下層聽眾,雖說“適廬”是高雅茶室,與原來只進出大府第廳堂的身價相比,已經日薄西山了。
曲藝的盛衰與欣賞對象的變化互為因果。早紹興城曾稱“錫半城”,據1936年統(tǒng)計的數字,全城有錫箔作坊750余家,有工人30000余人,加以機紡工、酒醬工,都是一些不識字或僅識少量字的文盲或半文盲約在10萬人左右。除了紹興大班,他們還喜歡在茶店里聽像“香籃五十”的那些詼諧、滑稽而又帶一點赤裸裸性描寫的說唱,引得全茶室轟堂大笑,這對終日以體力勞動為生計的聽眾來說,頗感刺激、頗能解頤,從而獲得身心疲憊的暫時解脫。作為表演藝術,用什么形式可以探討,但封建士大夫們可以在自己的廳堂中演出那些色情的故事情節(jié),卻把在茶室、草臺上所演出的那些類似情節(jié),斥之為“淫詞”、“下流”,其實有失公允。過去,接洽“鸚哥班”、“蓮花落”的“包場”,“接頭”地點,往往選地城門口的茶店中進行,可見曲藝藝人社會地位之低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