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黑暗的深處望出去,幾條明亮的光柱跳躍著,在眼前交織出不斷變幻的畫面。人們的眼睛追逐著,虔誠而有所期待。有時候我會盯著光線問自己——你想得到什么?激情?幻覺?或者只是對某種生活情趣的印證。
在2003這個不太炎熱的夏末,想印證某種情趣并不是件困難的事情。當陳明亮為吳芳點了一杯綠茶,它就穿過鏡頭進入了我的視野,淡綠的茶葉從眼前沉落,象被光線切割的碎片,清晰美麗。
一切就是從這樣一杯綠茶引入的,一個散發(fā)神秘清香的都市愛情故事。女碩士吳芳不停地相親,每次和男人約會時,她都要點一杯綠茶,她說她相信一個叫朗朗的女孩說的話:從一杯茶預測一個人的愛情。這句莫名其妙的說辭落在陳明亮耳中,卻產(chǎn)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誘惑。他是一個很直接的人,直接到一出場就迫不及待的去握一個裝扮入時的女人的手,之后悠然的做起了關(guān)節(jié)運動,自得之情隨著一陣“咯咯”聲響從骨骼深處飄溢而出。當面目古板的吳芳從側(cè)面敲醒了他的幻覺,他竟能迅速從挫折感中恢復過來,而將這一獨特的儀式一絲不茍的重演。
陳明亮自然覺得這都是女孩子的信口雌黃。他對綠茶沒有研究,但他自信對女人很有研究。他認為女人不外乎就兩類:森林型和羅馬型。在森林里,你面前有無數(shù)條路、無數(shù)種可能,所以在森林型女人面前,男人容易迷路;而在羅馬型女人面前,男人容易迷失自己,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在另外的路上,正有多少人向著同一個目標進發(fā)。
當姜文那張并不英俊卻充滿張力的臉出現(xiàn)在眼前,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個天才。懶散而又敏感的情緒,在他的身上隨意交替閃爍。他對情感的表達自然纖細。然而他在影片中的目的卻很簡單。自第一次見面后,他就不斷的試著接近吳芳,雖然看上去他沒有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。于是吳芳和陳明亮,帶著各自對愛情的解釋,各自隱蔽的愛情經(jīng)歷,開始了一場新的愛情游戲。直到這一切被那個叫朗朗的姑娘打破。因為陳明亮很快發(fā)現(xiàn),在這場角逐后面,卻有另一個人決定著他們的勝負,她就是神秘的朗朗。如果兩個人的世界是一個茶杯,陳明亮和吳芳是杯底的茶葉,而朗朗就是沖茶的水。水決定了茶葉旋轉(zhuǎn)的方向、交纏的方式和沉浮的節(jié)奏。
故事的裉結(jié)發(fā)生在一個夜總會里。每到鋼琴結(jié)束,彈琴的姑娘就會跟隨第一個上前獻花的男人,消失在誘惑的夜色中。于是,在朋友的慫恿下,陳明亮將手中的玫瑰放到了鋼琴上。但這一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因為進入視線的,分明是吳芳的面容,只是黑邊眼鏡不見了,盤起的頭發(fā)披散下來,嫵媚代替了古板。
也許沒有意外,電影的戲劇性就缺少了來源,有時候電影就是要滿足你一些臆想的東西,因為生活本身就象上了弦的鬧鐘,只會按照慣常的軌跡運動下去,無論怎樣的激情,都會在日久天長中消磨一空。原小說本來只是一個相親的女碩士和一個來相親的男人的故事,但到了《綠茶》的劇本,增加了女碩士的另一個身份——顛倒眾生的在咖啡夜總會里彈鋼琴的朗朗。在這之后,趙薇一人分飾兩角。這對她來說是個挑戰(zhàn),相對于吳芳的拘謹單調(diào),朗朗的生活是開放叛逆的,她似乎從不拒絕任何一個獻花的男人。被意外拖入了一個復雜的境地,陳明亮不得不游走于兩個截然相反的女人之間。因為他意識到,朗朗就是這一切的答案。
在這個電影中,我相信語言是比情節(jié)更有用的東西。一旦確立了這樣一個結(jié)構(gòu),人物關(guān)系的走向已經(jīng)沒有了懸念,無論陳明亮如何交往與選擇,都如同上臺階,先出左腳還是先出右腳沒有多大關(guān)系。從吳芳的敘述,到朗朗的回憶,對白在電影的前段就埋下了伏筆,隨后又不斷滲透、解迷,傳達出人物在這一過程中的細微變化,并逐漸成為故事推進的主要動力。面對吳芳的拘謹,自信的陳明亮更傾向于趨近,他忘記了森林的幽深,在面前的無數(shù)條路中試探著前行;而在朗朗的放蕩面前,他時常畏縮。然而遇到這樣一個羅馬型的女人,看上去簡單直接的他又難免迷失,心甘情愿的加入進城的人群。雖然他不知道在另外的路上還有多少人。
在女人面前,男人總有一種莫名的勇敢。
一個女人的生活就這樣被一個男人切割成兩種不同的碎片——吳芳的和朗朗的,內(nèi)斂的和放蕩的。他隨機的抓起一片,帶著不同的心情審視,時而清醒,時而困惑。就如同他面前的綠茶,葉片在上下漂舞,翻滾、下墜。在這里森林和羅馬更象是代表了理性和感性,也代表了兩種不同的生活態(tài)度——常態(tài)的或異化的。也許正象他們所說的,命運有時候就是兩三片破茶葉!